白心姜回到云台的时候，孟玉山正翘着脚坐在酒店天台上。他的身边放着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老式音响，里面播放着战前才能听到的歌。
“哟，白总回来了，”孟玉山看见白心姜走过来，连忙问道，“怎么样，是不是在叶均那里赚的盆满钵满？”
白心姜捂着嘴咳嗽了几声，坐在孟玉山对面，关掉了音响。
“干嘛？吃瘪了？”孟玉山笑着问，“不过那家伙可硬的很，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动的。”
“我把药给他了。”白心姜回答。
“哦，那我可得问问，”孟玉山说着便要掏手机去联系叶均，可他拨了几遍那个熟悉的号码，却无法打通，“草，这家伙干嘛去了？”他有些泄气般的将手机扔到沙发上，再次将双腿翘起，百无聊赖的翻找着过时的唱片。
“你这样子，倒像是想找主人邀功，”白心姜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，心里一股火苗“忽”的就窜上来了，他认真的盯着孟玉山，说道：“看来叶均已经给你拴上狗绳，哦不，是你自己给自己拴上狗绳儿了。从前心狠手辣的孟玉山，现在成了市中心财团手下的一只护卫犬。”
孟玉山听到这话皱眉坐直了身子，他没想到白心姜会这么看自己。他说：“你他妈吃错药了？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眼里成了跪舔财团的狗？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啊，我说过了，我这么做是为了海豹口，为了我们。我要拼进市中心去，我想在那些狗屁人上人中间露脸，你的药不是一直只能在这种地方卖吗？你难道不想？”
“什么地方？”白心姜突然问。
“啊？”孟玉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你说的这种地方，是什么地方？”白心姜冷冷的，眼神似乎变了。他也不再咳嗽了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凉意。这样子看得孟玉山心里不安，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了一样。他沉默了好一会儿，刚想开口，白心姜却已经起身。
“以前有个哲人说过，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，深渊也在凝视你。”白心姜缓缓走出孟玉山的视线，却在最后停下了脚步。他转过身，这回他的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感觉，他说：“这么多年，战争和变革把一切都改变了，但只有阶级没变，反而愈演愈烈。你真以为他们会让你上桌么？你就是你，你永远洗不掉身上的臭味。我不希望有一天在新闻里听到你的名字。”说完这话，白心姜叹了一口气，转身离开了，只留下孟玉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。音响里仍在放着三十年前的歌，不远处的黑海在风中涌动着。这个垃圾堆一样的港口一刻不停的在腐烂发臭，天色渐晚，四处搜寻垃圾的流浪者们从建筑的阴影里冒出来，他们浑浑噩噩，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海豹口。
“草他妈的白心姜，说的什么鬼话老子听也听不懂！”孟玉山的脑袋里乱糟糟的，他看见警戒无人机已经开始夜间巡逻，这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叶均孤身一人跑来云台找自己。那天他确实是想要耍耍这个家伙，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就觉得恶心。可是叶均的决心让他开始动摇了，他孟玉山不太会说有道理的话，他的世界是用刀枪棍棒拼出来的。当时叶均那个样子，和流离在海豹口的流浪者们又有什么两样呢？
浣熊帮，就是一群捡垃圾的流浪者集合成的家族啊。
午夜，叶均终于接通了孟玉山打来的电话。
“你不睡觉吗？打这么多电话烦不烦！滚蛋！”叶均抱着酒瓶趴在吧台上，他嘴里含含糊糊的骂人，胸前湿了一大片。
“你他妈喝了多少？酒味都要顺着电话呛到我了。”终于联系上叶均的孟玉山心里莫名的放松了许多，但听见这家伙喝得性情大变，他又立刻担心起来，他说：“白心姜他说话不好听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今天白心姜那副鬼样子，一定是和叶均说了什么。孟玉山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，但就是觉得，叶均喝大了这件事，一定和白心姜脱不了干系。
“哼，你说这些干什么？和我有关系吗？我仔细想了想，白先生说的挺对的。孟先生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请你以后和我说话的时候，注意分寸好吗？”叶均哗哗往自己嘴里灌酒，好像这样就能把记忆都给洗干净了。